《追憶後巷的快樂粽子》
在眾多華人節慶的食物中,我最愛吃粽子,我也不知道為甚麼,可能是因為剝開粽葉撥開肉粽看見裡面的餡料時的那一種儀式感,也可能是自己向來喜歡吃糯米雞所以愛屋及烏也喜歡吃粽子這一位遠房親戚。
如果端午節沒吃到粽子,我的心會懸在空中,一直心掛掛,吃了粽子後,才算是有一個圓滿的端午節。
我不喜歡吃農曆新年的年糕,相比粽子,年糕顯得淡而無味,以前媽媽會在年糕上沾滿麵粉,再夾拼一塊芋頭,下油煎炸,雖然味道會因此加分,但是依然打動不了我,黏黏地,韌韌地,我的牙齒受不了這一種痴痴纏。
至於中秋節的月餅,我很怕那些黑豆沙、伍仁、金腿的餡料,更怕那些巧克力、榴槤、藍莓的口味,我只接受傳統的蓮蓉,只有這一種原味才令我安心。我不愛吃月餅的原因是我不愛吃太甜,尤其現在的月餅都偏甜,加上那些莫名其妙的口味,我看了心裡會發毛,我倒不如乾脆吃巧克力,為甚麼要吃有巧克力味的月餅呢?這跟有屎味的巧克力和有巧克力味的屎有何分別?
小時候每逢端午節時,我們老家的後巷會很熱鬧,住在我們右邊的鄰居福建嫂會包福建粽,福建嫂右邊的鄰居客家阿婆會包客家粽,還有後門對住福建嫂後門的興化婆也會包枕頭粽,他們用炭火煮熟火水桶裡的粽子,一邊守看著炭火,一邊聊天,我們小孩子就在後巷裡追逐,忽地探探頭,看看粽子蒸熟沒,一心想湊熱鬧。
我記得我有問過媽媽為甚麼她不會裹粽子,可是卻忘了她說甚麼,我媽媽的廚藝高超,甚麼都會煮,有時候上館子吃到一道不錯的菜式,過了不久,我家餐桌上就會出現這一道菜,媽媽憑著味蕾上的記憶,將當天吃過的味道照辦煮碗地照抄。所以,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活脫脫地是一位廚神無疑。
可是,我卻難以相信媽媽偏偏不會裹粽子,隨著媽媽去年離開之後,媽媽為甚麼不會裹粽這一件事將會成為一個永遠都沒有答案的謎。
所以,小時候過端午節時,我們的鄰居福建嫂、客家阿婆和興化婆都會送粽子給我們,她們做的都是傳統的粽子,都是讓人念念不忘的味道,我想我現在對粽子的品質要求這麼高,應該都是在那時候養成的。
後來,客家阿婆去世了,福建嫂也跟著走了,那一條後巷的雞屎果樹也倒了,但粽子的飄香卻常留在心間。
後來的後來,興化婆將祖傳的裹粽秘方傳給她的女兒,兩母女就將霹靂紅泥山新村巴剎的粽子發揚光大,那是從興化婆母親傳承下來的鹹肉粽作法,坦白說,吃過她們家的粽子之後,我再也沒有吃過比這個更加好吃的粽子了。
除了鹹肉粽,興化婆做的鹹水粽也是一絕,粽身透亮,搖一搖,輕輕抖動,我媽媽以前形容這鹹水粽的外貌像肥豬肉一樣,我覺得更美妙的是那一種入口即化的感覺,我真的很好奇為什麼平平無奇的鹹水粽竟然可以好吃到這一種境界呢?
今年因為疫情之故,興化婆和女兒都熄火休爐,我們苦苦哀求也是徒勞無功,最後為了應節,還是買了別家的粽子,不是不好吃,但就是少了興化婆那一種傳統肉粽的味道,也有可能這一種味道還包含了我們小時候在後巷的快樂回憶,所以,每一口都是無法被取代的美好味道。
(刊登於今天光明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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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少年的憂與樂》
小兒子天性單純,我就老是喜歡捉弄他。
他從小就喜歡李宗偉,他對羽球非常狂熱。
我也忘了那時候他有多大,我對他說:“其實婆婆年輕時是羽球國手。”
他半信半疑,跑去試探他的婆婆:“婆婆,我們約個時間比賽一場吧!”
我媽媽也故意捉弄他:“婆婆老了,走不動了,以前就可以啦!”
有一次他竟然問我的岳父:“公公,你那個年代有聽過蕭秀芳這個羽球員嗎?”
我笑到跪地。
最近他拜師學詠春拳,他難得投入,以前學甚麼都只有三分鐘的熱度,現在一下課回到家裡,就當整間屋子是他的練拳室,一拳打在牆壁上,一拳打在櫃門上,他問我:“Daddy,你要我幫你捶背嗎?”
因為葉問,他認識了李小龍,他自己上網閱讀這功夫偉人的生前點滴,馬上就奉李小龍為偶像。
“學了詠春,我要學太極,我要學不同的拳術,最後創造出一種新的拳術,然後我要去美國,我要推廣中國功夫……(下刪三千四百二十八字)”
有一天,我只好對他說:“兒子,其實Daddy是客家拳第十八代傳人。”
他當然不相信,他上網查看,竟然發現客家拳真的存在。
“這是阿公傳給Daddy的家傳武術,等你學完詠春拳後,我就會傳給你。”
我也佩服自己說的時候是一本正經,沒有半點笑容,就像要傳承一個家族遺產般的嚴肅認真。
他半信半疑,現在時不時就向我下挑戰書,我當然不會出手,我是客家拳第十八代傳人,我向來都很低調的。
不知不覺,小兒子今年十七歲了,個子不高,體型瘦削,怎麼吃都吃不胖,跟我年輕時一樣。
“Daddy,你覺得我像多少歲?”同樣的問題,他會一問再問。
“十三歲。”這是我的答案,我記得他小時候因為學習障礙的問題,我們帶他去看專科醫生,經過診斷之後,醫生說他的學習能力比其他同齡小孩落後三四年。
其實,不只是學習能力,連他的心智發展也比較緩慢,他現在十七歲卻活像十三歲,思想單純,傻里傻氣。最近他跟他媽媽追看那一部韓劇《雖然是精神病但沒關係》,他說他是文鋼太,不是文尚泰,前者是Oppa,後者是遲鈍兒,他還去剪了一個Oppa髮型,他問我:“Daddy,你看我像不像蔡徐坤?”我不認識蔡徐坤,想必也是時尚人物,他正值青春發育期,愛美扮靚是必然過程,跟他哥哥的不修邊幅全然不同。
倒是談起未來前途,他卻陷入天人交戰的苦思之中,早幾年他誓要成為Youtuber,近來卻換來換去,一時說要成為企業家,一時要成為時裝設計師,五時花六時變。
最近他卻想成為咖啡師,因為跟他最要好的表弟想學廚,他告訴他媽媽:“等我們學會後,就各自工作累積經驗,然後我們一起開一間Café,他在廚房負責煮食,我在前面負責泡咖啡 。”
只有談起未來的前途,他就會變得格外認真,那一刻我才驚覺我的寶貝兒子真的已經是十七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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